江上数峰青

【明弗】王子和章鱼

  • 架空,童话paro

  • 世界观凌乱,无逻辑

 

01

从前,大陆的彼端有一个遥远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国王年富力强,膝下有三位正值青春年少的王子。

国王是威严的君主,亦是慈爱的父亲,三位王子都尊敬并爱戴着他。

国王授予大王子以能工巧匠铸造的弓箭,愿他目光长远、运筹帷幄;国王授予二王子以智者流传下来的古籍,愿他博学广思、智慧通达;国王授予最小的王子以仙女祝福过的宝剑,愿他英勇无畏、一往无前。

某一天,国王突发原因不明的恶疾,一病不起。

国不可一日无君。三位王子找来了宰相进行商议,在宰相的建议下,他们对外宣称国王因病休养,暂时由最年长的大王子代理国事。

最小的王子急切地询问宰相,自己父亲罹患的究竟是什么疾病,有没有解救的方法。宰相用食指顶了顶滑下鼻梁的金丝眼镜,若有所思的目光穿过古堡外深邃的丛林,仿佛投向了不可见的彼方。他告诉小王子,国王的病情十分棘手,就算是全国最好的医生也束手无策。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最小的王子心急如焚。

可是——如王子所愿,宰相给了他一线渺茫的希望——

听说出海归来的商人之间流传着一则传言:在遥远的,近乎是大陆彼端的海中,有一座蓄满奇珍异宝的海岛。传说那是恶龙的宝库,整座岛上覆盖着熔岩与火焰,空气里流淌着硫磺的刺鼻气味,在岛的中心是盘踞在财宝上沉眠的恶龙。

岛上就有能够救治父亲的灵丹妙药么?王子殷切地望向宰相。

宰相的眼睛眯起,浑浊眼睛中的神色辨不分明。

不,他摇头,龙血才是起死回生的灵药。那头龙是我们所知道的,世界上最后一条龙。

王子按住了父亲赐予的宝剑,下定了决心要为父亲寻回灵药。

出发之前,宰相给了小王子传说中的藏宝图。

小王子向大哥求助,但大哥忙于打理政务,为了表示对小弟的支持,大王子将父亲赠予他的弓箭送给了小王子。

小王子又向二哥求助,但二王子表示想要寸步不离地照顾父亲,于是他将父亲赠予他的古籍送给了小王子。

最后,小王子带着一队士兵和两位兄长的殷切期盼踏上了寻找恶龙的旅途。

 

02

他们乘船出海,根据藏宝图的指引向传说中恶龙守卫宝藏的海岛进发。

风平浪静的时候,海上的旅途枯燥乏味。除却最初的新鲜感,王子逐渐厌恶了日复一日的相同景色。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为父亲的病情焦躁,一边为旅途终点的未知挑战而忐忑。

他在房间里将二哥转送给他的古籍翻了一遍,看到各色类似勇士屠龙救公主啦,公主亲吻青蛙解除诅咒喜迎金龟婿啦,王子路遇食物中毒的女孩利用急救手法抢救女孩结果迎娶白富美啦……之类的古老传说。

他又把书多翻了两遍,还是不明白二哥送他这本书有什么用意,唯一能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了一条龙。

龙这种生物,生活习性很不好。它们通常都很强,但比起利用这种力量抢地盘,他们似乎更热衷于收集各色金银财宝以及人类公主。要说喜欢金银财宝就算了,据说某些鸟类也喜欢收集金光闪闪的物品,但它们抢夺人类的公主到底有什么用?!

这些娇弱的公主不仅难养活,还会招来满世界的屠龙勇士。勇士们挥舞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神兵利器将这些倒霉的收集癖们赶尽杀绝,不仅要带走公主,还要把那些倒霉蛋儿们的宝贝收藏一扫而空。

王子心想,那条幸存至今的龙估计是条不走寻常路的龙,没像前辈们那样盲目跟风,所以才能安安生生苟到现在。

它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条龙了。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每天就靠趴在成堆的财宝上孤独过活,与世无争。人家与他无冤无仇,他却要去打破人家的宁静,就为了取人家的血……王子被自己多愁善感的想象缠住,生出了浓重的负罪感。他只好自我安慰,到时候若是那条龙讲道理,他便跟它说清原委、交换条件,换它几滴血。

一条龙的交换条件会是什么呢?王子天马行空地思考,金银财宝好说,若是驱使他做事也能接受……反正别是跟他要个公主就行。

他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荡,在错过晚饭饭点的深夜去厨房找吃的。

船上的舱室中始终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儿,空气潮湿得仿佛肉眼可见的水雾。王子擎着烛台从厨房里拿了一块面包,本来正打算向外走。但他走到厨房门口时,一滴不知名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耳尖。在他脚步停止的一刹那,地板吱呀作响的尾音里隐约夹杂着一声挤压空气发出的黏腻声响,就在他的头顶。

王子僵在原地缓缓抬头,而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糊了他一脸。

烛台翻倒在地,蜡烛在潮湿的地板上挣扎着滚了两圈,终于不甘不愿地熄灭,冒出一缕青烟。

 

03

在今夜之前,王子在故事里听过从天而降的仙子,在现实里遇到过从天而降的箭矢和鸟粪,但他不知道世上竟有从天而降的海鲜。

不是王子的警惕性太低,实在是敌袭来得太过猝不及防。

那团潮湿黏腻的触手糊在他脸上的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把那东西扯下来。

他揪住那团黏糊糊滑溜溜的软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他似乎听到了非常类似人类吃痛发出的倒气声。

王子内心震悚,不顾那些触手的疯狂挣扎,玩儿了命地把那团不明生物狠狠撕下来,并且在内心祈祷绝对不要是他想的那种东西——

但天不如人愿,王子在厨房飘摇的烛火下看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团即使在昏黄光线下颜色也十分鲜艳的红色生物,大脑袋下八条触须仍不死心地蠕动着要朝他手上缠。

王子浑身过电一样一个激灵,手一颤就松了开来,那团鲜艳的红色软体动物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把那个东西趴过的地方搓掉一层皮。

那是条章鱼。

王子生平可以说是热爱小动物,但他唯独十分讨厌章鱼。所幸他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种软趴趴的海鲜,直到刚刚那东西糊了他一脸不明液体。

这地方怎么会有章鱼?哦仔细想想这里是海上嘛,海上的话有海鲜也很正常。但一般来说章鱼会趴在船舱的天花板上吗?啊,也许是会的,毕竟他因为不喜欢章鱼所以对这东西也没什么了解。现在发生的事很正常,虽然不常见,但还在常识范围内呢……就在王子怀疑人生的时候,伴随着触手拍地的黏腻声响,地上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无礼之辈!你怎么敢把朕往地上摔?!”

啊,一般而言也有会叫的章鱼吧,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才怪呢!!

王子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看了眼地上那坨缓慢蠕动的触手。

“说你呢!”一条触手应声往地上一拍,似乎是为了营造气势,它狠狠拍到地板上之后,又费力地把吸盘从地上扯开,发出啵的一声轻响,然后又再次拍到了地上。这套动作若是人类来做,大概等同于愤怒地拍案而起。在这缓慢的拍案声中,王子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他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那个左摇右晃的大脑袋。

他戳一下,那条会说话的章鱼怒吼道:“大胆刁民!”

他再戳一下,那东西抬起一条触手想拍开他的手指:“放肆!”

王子躲开触手的反击,又戳了一下,得到了又一声怒斥:“区区蝼蚁!”

王子麻木地收回手指,搓了搓指腹间的黏液,强行压下生理上的不适感,尝试跟这个不明生物交谈——他觉得这东西应该不是条章鱼,毕竟这世上有会说人话的龙可以理解,有会唱歌的人鱼也是可能的,但理应没有会说人话的章鱼。

王子没觉得这是他对章鱼的偏见。

“你是什么?”

“什么‘你’……哼,你这样的凡人,本来连觐见朕的资格都没有,不懂规矩也难怪。听着,从现在起,要尊称朕为‘陛下’知道么……等等,你要干什么?”

王子没有蹲在那儿听完陛下冗长的训话,他打量厨房的时候发现了桌上一只空荡荡的玻璃缸,缸里还有小半缸水,想必这位陛下刚刚就是从这儿越狱出来的,于是王子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拎起这位陛下的一根触手,把它扔回了玻璃缸里。

“既然你不想说,那么我们明天再见吧。”王子慢吞吞地转身,摘下没被污染的领巾擦拭手上的黏液,作势要走,“不过我不爱吃章鱼,也许明天在餐桌上我也见不到你最后一面。那我换一句——很高兴认识你,永别了。”

章鱼在玻璃缸里翻滚,水声哗哗作响,触手把玻璃拍得哐哐直响:“啊啊啊你这冷血的人类倒是把朕一起带走啊啊啊啊!!!”

王子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有谁这么嚣张地求人,顿觉大开眼界,于是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玻璃缸里的这位陛下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玩儿脱了。它泄愤似的在玻璃上又狠狠拍了两下,内心痛骂了这个毫无怜悯之心的人类小崽子三百遍之后又开始继续它中道崩殂的越狱事业。

就在它又一次翻越玻璃缸壁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章鱼不复先前的嚣张,安安静静地趴在了缸沿上,试图假装自己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抹布。

它希望这只是一个来厨房偷吃的小贼,最好吃完快走,省得妨碍它的逃生大计。但它感觉到来者径直来到了它的跟前,然后十分讨嫌地戳了它一下:“你死了吗?”

它一听这个声音就来气,提起一条触手就要抽他。但章鱼的动作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很容易就被躲开了。

章鱼抬眼怒视这个讨嫌的小崽子,自觉人家欠了他百八十万,于是气焰越发嚣张:“蠢货!朕要是死了怎么可能回答你!”

王子拿起一边的木勺,用勺柄把这条张牙舞爪的软体生物拨回了缸里,并不太想跟这条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生物一般见识。

他刚才出去洗了把脸,沮丧地发现鼻端总是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海鲜味儿。他对这股味道堪称深恶痛绝,如非很难实现,他实在恨不得能换张脸皮。然而,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他还是不忍心真的任那条趾高气昂的不明生物被端上明天的餐桌。

“安静点儿。”王子把掉在地上的烛台捡起来,重新燃起蜡烛,把玻璃缸夹在手臂下带了出去。

要辛苦厨师明天换道菜了,王子默默想着。

 

04

王子的房间有窗,他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打量缸里装着的不明生物,而那东西也在缸里不甘示弱地和它对视……应该是对视吧,他看着那双诡异的眼睛,终于没忍住,率先转开了视线。

他还是觉得这东西很恶心,光是看着就会产生生理性的不适。他也不明白自己干嘛要把这么个东西搬回来时时刻刻虐待自己本来就很脆弱的心灵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章鱼倒是开始不满起来,“直视朕,愚蠢的人类!”

“不行,办不到。”王子扭过头,支在桌子上的手无奈地抵住眉心,“我有点……不太舒服。”

王子觉得自己还是善良一点比较好,没直接打击这位临时同居者的自尊心。

“呵呵,肤浅。”章鱼在玻璃缸里对这位娇弱的救命恩人不屑一顾。

不过如果没有那些奇怪的声响,光听说话声的话,这位陛下的声音还是挺悦耳的。王子觉得为了让彼此都好过一点,决定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谈话。

他闭着眼,重复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

“真没礼貌啊。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请教朕尊姓大名吗?”

“你是人类吗?”

“朕怎么可能是愚蠢的人类!”

王子心想,我就知道。但他嘴上没说,而是继续问:“可你也不是真正的章鱼吧?”

“废话。”

“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若是问你的名字,你就肯告诉我了么?”

“当然不会。尔等区区蝼蚁之辈,还不配知道朕的名讳。”

“哦,那算了。”

“但朕不会像人类那样忘恩负义。你若是能助朕一臂之力,等朕摆脱眼下的窘境,必定会重酬于你。”

听得出来这位自称陛下的不明生物十分憋屈,他这辈子可能、大概、应当从未求过人,不然的话它……哦不,他就该知道这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的。

“什么重酬?一船海鲜吗?如果是的话请容我拒绝。”

缸里脾气暴躁的不明生物又开始气势汹汹地拍玻璃了。

王子闭着眼等那位发完脾气,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终于完全把那把骄矜的年轻男人的嗓音和这副不断蠕动且颜色诡异的尊容联系在一起,然后勉强心平气和地把玻璃缸搬到了离床最远的角落里。

“晚上请不要吵闹,否则我只能把你送回厨房了。”

“你居然敢威胁朕?!”

“也不许拍玻璃缸。或者你更喜欢住在罐子里?”

角落里的噪音委委屈屈地消停了。过了一会儿,也许只有自尊心符合“陛下”水平的临时同居者愤愤开口,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好吧,看在你救了朕一次的份儿上,朕就不计较你的无礼了。现在轮到你了——报上名来吧,人类。”

王子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屋子里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波浪起伏的声音。角落里的声音似乎是有点尴尬,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他嗤笑了一声:“哈,人类就是人类,这点耐力都没有。既然睡着了,那就算……”

“弗雷,你可以叫我弗雷。”床上传来的声音冷酷无情地打断了角落里铺到一半的台阶,“既然想知道别人的名字,理当先自报家门。你呢?”

角落里的声音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就在弗雷以为那个家伙被他抢白得无地自容、打算今夜就这么装聋作哑过去的时候,角落里那家伙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气急败坏。

那个声音浸着骨子里渗出来的矜傲,让弗雷感觉仿佛有谁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姿态倨傲,神色轻慢:“鄙姓赵。”

 

05

这位临时同居者给小王子弗雷枯燥烦闷的航海生活带来了一点久违的消遣。如果无视船员们投来的怪异目光的话,遇见它(或者他)之后的时间对弗雷而言相对来说好打发了很多。

经过几轮车轱辘话的交锋,弗雷只知道这位纡尊降贵暂时栖身在玻璃缸里的陛下姓赵。虽然他象征性地用了谦辞,但毫无疑问在他们那儿——弗雷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儿,他猜可能是海底世界——这是个尊贵无匹的姓氏。弗雷想象了一下海底王国的光景,脑海里只能浮现出这条章鱼神气活现地用触手卷着权杖的模样。

弗雷不仅敢想,他还说出来了,结果被无能狂怒的陛下连声怒斥“大不敬”。

至于他想“求”弗雷的事儿,也就是他一直赖在船上不肯走的原因,在第一次提出的时候就被弗雷断然拒绝了。

尊贵的陛下伸出一条红艳艳的触手耽在缸沿上,弗雷猜那可能是个邀请的手势,用十分庄重的语气说道:“亲朕一下。”

“不可能。”

“干嘛这么小气?”陛下很是不以为然,“又没说要深吻。你是小姑娘吗?”

“我讨厌章鱼。”

“朕又不是真正的章鱼。”

“可你现在看起来就是条章鱼。”

“是你太肤浅了。”

“因为我是只能看到事物表象的愚蠢人类。”

“……”陛下想说的话被弗雷抢先说出来了,无话可说,只好转而利诱,“亲朕一下,帮朕解开这个可恶的诅咒,事成之后朕可以满足你任意一个愿望。”

适时王子殿下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二哥转赠的古籍,古籍的插画上公主正捧着一只憨态可掬的青蛙打算亲下去。

王子倒吸一口凉气,重重阖上了古籍,目光转向窗外碧蓝的海面,试图来个眼不见心为净。但他屏蔽不了声音——海鲜一族的陛下虽说撒泼打滚的时候毫无一丝帝王风范可言,这会儿有心哄骗利诱愚蠢且没见识的人类时却颇有点儿老奸巨猾的味道。

“试试又不吃亏。”魔鬼还在絮絮低语,刻意低沉的声线里似乎还带着点挑逗的笑意,“万一成功了呢?”

“……为什么是我?”

“嗯?”

“你会逮着任何一个你能交谈的生物让他们试着亲你一下吗?”

“当然不会。”

“所以为什么要跟我说?”

海鲜一族的陛下沉吟了一会儿,可能正在盘算怎么编造一个过得去的借口哄骗愚蠢的人类。于是等他开口之后,弗雷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用批判的态度质疑他的每一句话。

“三年之前,朕被诅咒了。”

弗雷在内心评价道,这可真是个老套的开头。

“要知道,朕原来不仅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而且富有四海、权倾天下。像朕这样卓尔不群的存在,自然有很多人会对朕羡慕嫉妒恨,实话说,朕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一个混账东西嫉妒朕嫉妒得死去活来,居然用下作的手段对朕下了诅咒,把朕变成了这副可笑的模样!这厮实在是太可恨了,等朕解开诅咒,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变成海底的珊瑚礁!!”

弗雷听完这一大段,直接过滤掉了前面的自吹自擂,得出了这位陛下人缘极差的结论。

“那么,解开诅咒有什么条件呢?”

“说是需要什么‘真爱之吻’……不过下诅咒暗算朕的那个混账说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啧,谁信他!”陛下难得流露出吃瘪的受挫感,叽叽歪歪地抱怨,“臭老头儿倒是没说解不了,只一副神叨叨的嘴脸,说让朕自己去找。谁知道‘爱’是个什么东西啊?直接告诉朕哪儿有得卖、多少钱能买到不就完事儿了!”

“钱又不是万能的。不是什么都能用钱买到。”

“朕才不管呢!”装出来的高深莫测被一通牢骚碾了个粉碎,这位陛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倾听者心目中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仍然试图利诱没见识的人类小崽子,“亲朕一下呗,帮朕解开诅咒的话朕重重有赏!想要无上的权势、超乎寻常的力量、起死回生的灵药什么的都能满足你哦?”

听到“起死回生的灵药”,小王子稍微心动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了陛下的交易。

“你也说了要‘真爱之吻’才能解开诅咒。可我和你萍水相逢,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更别提爱上你。所以即便我愿意亲你一下,这个吻也不可能有解开诅咒的效果。更何况我讨厌章鱼。”

陛下被王子有理有据地驳倒了,并挑不出毛病。他只好垂死挣扎:“可是书上说,那些被诅咒的家伙只要被美丽的公主亲一下就能恢复原样了!”

弗雷低头看了眼自己腿上的古籍,没忍住把书翻到插图那页递到了玻璃缸跟前:“你看的什么书?这种的吗?”

“差不多吧。”

“这种跟‘龙喜欢掳走公主’并列的上古传说你也信?”

“你在说什么?‘龙喜欢掳走公主’根本就是谣言,那都是人类杜撰的!跟金银财宝比起来人类公主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重点吗?”弗雷把书阖上扔到了一边,“你最好解释清楚你刚刚那句话的逻辑关系。”

“怎么了嘛!没有公主的话拿王子凑合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陛下理不直气也壮,“更何况你长得还不错。”

小王子被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轰炸得措手不及,竟然有点儿脸红心跳。但他很快压下了这股来源不明的生理反应,面无表情地端起玻璃缸就往外走。

“咦?你要去哪儿?”

“我突然觉得今晚应该给厨房加道菜。”

“来人啊救驾啊啊啊!!”

陛下当然是叫破嗓子都不会有人来的,他心惊胆战地被王子带到厨房走了一圈,路上安静如鸡。直到发现这个小崽子是带他到厨房换水,这才活了过来。

“你完了。”他像被封在瓶子里的妖魔似的,利诱不成之后开始咬牙切齿地诅咒,“等朕恢复之后就把你抓到海底去,也像这样关在笼子里,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这可太没道理了。我又没关着你,我还想直接把你放回海里呢,是你自己不肯走。”

陛下瘫在缸底宛如一滩烂泥,有气无力地嘴硬:“你才舍不得放朕走。否则你把朕往海里一扔不就行了,何必管朕同意不同意?”

弗雷瞬时感到了心事被戳破的窘迫,但他并不是很怕这条章鱼拿他的这点小心思做文章。旅途漫长而无趣,不可知的前方迷雾重重,他的确很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哪怕对方是一条碎嘴又傲慢的章鱼。

在此之后,章鱼陛下每天都坚持不懈地询问一遍“你今天想亲我了吗”,这几乎成了例行公事。而弗雷照旧是拒绝。他想,到他和这家伙分开的时候,如果他能稍微克服对软体动物和海腥味儿的生理性厌恶,稍微帮帮这家伙也行。那也许是他找到守卫宝藏的龙的时候,也许是他顺利取到龙血回到家里的时候。

 

06

“大陆的彼端。”章鱼重复着王子的话,语气里颇多玩味,“你猜你什么时候能返程?”

“我不知道。”

“少说三个月,遇到意外的话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你确定你父亲等得起?”

“我不确定。但就算希望再渺茫,我也想去试试。”

“我要是你,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王宫。说不定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儿,王位已经易主了。”

“王位谁坐都行,我只希望父亲能好好的。”

“你是不是傻啊?你那两个哥哥明显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联合宰相那个糟老头儿把你诓出来的。这会儿你父亲是不是还活着都未可知呢。朕怎么从来都不知道龙血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呢?啧啧,就是因为人类老这么造谣……”

“你又不是龙,怎么知道没用?”弗雷语气冷硬地打断了章鱼的幸灾乐祸。

“哟,生气啦?”陛下向来不把人类小崽子的怒火当回事,悍不畏死地继续撩骚,“朕知道的可多得去了。小傻子,朕再告诉你个事儿——那个老头儿说的岛的确是存在,但凭你是到不了的。至于为什么到不了……嘻嘻嘻你求朕的话朕就告诉你啊?”

王子殿下从小到大与人为善,语气稍重的重话都没听过几句,更是从未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生物。他预感自己再和这个混蛋聊下去,十几年来的良好涵养很可能要就此付诸东流,于是打算先出去透透气再说。

但他刚起身,就被一阵剧烈的晃动狠狠摔回了床上。百忙之中,弗雷反应迅速地接住了差点粉身碎骨的玻璃缸,抱着玻璃缸扶墙站稳了。

甲板上传来船员的惊叫:“海盗!”

弗雷心头一凛,朝窗外看去。黑底的骷髅旗遥遥迎风招展,下一发炮火已是蓄势待发。

他们出来的时候为了隐秘带的人不多,船员多是码头雇来的水手。弗雷思考着凭这些船员应敌的可能性,考虑清楚之后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看了眼怀里的玻璃缸,跟他吵了十来天的旅伴也正看着他。

“看朕做什么,你该不会指望朕去应敌吧?不应当啊,朕现在只是一条柔弱的章鱼而已。”

“可以啊,把你出其不意地糊在海盗脸上什么的。”弗雷说着忍不住笑了一下,但那昙花一现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放心吧,我开玩笑的。我想,可能到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了。”

“什么?就一群海盗而已,你打不过吗?”

“不好意思,我只是柔弱的人类而已。就我们船上的人数和装备而言,对上那个规模的海盗很难全身而退。”

“你现在跳海逃跑还来得及,在海里朕罩你啊。”

“不行的。”弗雷对章鱼说要罩他的一番厥词没像往常那样怼回去,只是坚定地拒绝了他,“我带着他们出来,必然是要和他们并肩作战到最后的。临阵脱逃是懦夫的行径,就算我凭借这个行为活下去了,也没脸回去面对父亲、兄长和我的国民。”

“难道你不想取龙血救你父亲了吗?”

弗雷佩上了父亲送给他的宝剑,又找出了兄长送他的弓箭:“其实你说得有道理,我是说父亲等不到我回去那段。我从出来那天就一直在担心,但一直自欺欺人不愿面对这个可能性。不过我还是倾向于尽人事听天命——我做好我能做的,若实在不行那我也问心无愧。”

章鱼不知道想了什么,半晌才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哦。”

“我待会儿把你带到甲板上,直接放你回海里,你自己看着跑吧。”弗雷想起这家伙被人从礁石里拎出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下次别再被人逮住了。”

“才不会呢。”章鱼小声咕哝了一声,突然伸出一根触手扒上了弗雷的手腕,“你能不能别死?”

生理上的恶心和听到这句话的酸软混合在一起,让弗雷哭笑不得,他克制住了本能反应,没把那只触手甩开。

“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好了,手拿回去,我送你走。”

“……这种时候你为什么非得拿着缸?”

“……抱歉,但直接拿着你我生理上不适。”

“你礼貌吗?!”

“好了好了,生死关头还计较这么多,你怎么这么事儿。”弗雷武装完毕,端起缸调整姿势打算带着走,听到这位难侍候的陛下炸毛,感觉自己露骨的嫌弃好像的确蛮伤人。于是他牵起那只还耽在缸沿上的触手,像是对着淑女行吻手礼一般,嘴唇与那湿滑的表皮一触即分,随即没事儿人似的擦了擦嘴,趁被轻薄的那位还在噤声的时候抱起玻璃缸就往外跑。

谈不上脸红心跳,王子殿下贡献出自己宝贵的初吻之后边跑边想,甚至有点反胃。而且那算什么吻……刚才那一幕如果落在别人眼里,绝对不会有人想到那是一个亲吻的,他们只会讶异于王子殿下居然饥不择食到打算生吃章鱼。

海盗明显没打算让船上的人有时间交代遗言,他们很快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弗雷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艰难地跑到了甲板上,第一件事是在一众船员惊疑的目光中挤到船边,把缸里一动不动疑似宕机的章鱼倒进了海里。

“没什么,不用在意。”他朝船员们笑了笑,然后把那只玻璃缸扔到了角落里,拔出了宝剑,振臂一挥,“准备迎敌!”

晴空万里之下,宝剑上流淌过耀眼的光芒。

但很遗憾,如王子殿下所料,即便是仙女祝福过的宝剑也未能让他们在绝对的劣势下反败为胜。海盗们一拥而上的时候,故国缠绵病榻的父亲和各有盘算的兄长们都离弗雷远去了,他脑子里居然只有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海盗会怎么处理这一船倒霉鬼的尸体呢?希望不是扔到海里,不然被那家伙看到得有多尴尬啊。

很快,幸存的船员们被集中到了甲板上,弗雷被推搡着上前,押到了海盗头子跟前。弗雷浑身的伤被海风一吹,疼得他忍不住一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阴了下来。

“听说你就是雇主?”

“我是。”

“你要找那座有恶龙宝藏的岛?”

“我找的不是宝藏,我找的是龙。”

海盗们哄堂大笑,独眼的首领捏着王子的下巴,眼神极尽嘲讽:“原来是个傻子。”

“我觉得龙存在和宝藏存在的可能性差不多大。相信有龙存在的是傻子,相信有宝藏存在的想必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不出所料,海盗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还沾着同伴鲜血的刀架上了他的脖颈。

“交出藏宝图就放了你。”

这群海盗可能觉得他看起来年纪小比较好骗,所以连缜密些的谎言都懒得编,就拿这种蹩脚的谎话来搪塞他。

“是交了藏宝图,就把我扔进海里的意思吗?”

“哈哈哈,就算是又怎么样?你有的选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把图交给你呢?”

云层堆积了起来,片刻前尚还晴朗的天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海风的温度骤降,甚至有些刀子似的凌厉。海盗们打量着天色,越发不耐。

“交不出地图,船上所有人都得死!”

“你说得好像交出地图船上的人就不会死一样。”

持刀的海盗冷笑起来,揪着王子殿下的衣领把他拖了起来:“所以你是不打算交出藏宝图了是吗?”

“图在我脑子里,留着船上的人,我告诉你怎么走。”

海盗用刀刃拍了拍王子殿下的脸:“我告诉你,不需要,小少爷。马上要下雨了,你们这船破成这样,必定是要翻的,我们有那个时间跟你废话,难道就不知道自己搜吗?”

身后有喽啰快步上前,将从弗雷房间里搜出的地图拿了过来。

“这片海域有很多鲨鱼,你觉得你能不能凭你聪明的小脑瓜逃出生天?”海盗不怀好意地把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船员纷纷绑作一团,把弗雷则绑在了桅杆上,结结实实打了个死结。

海盗们搬空了战利品扬长而去,留下破破烂烂的船和一船被绑得毫无行动能力的船员,随着越发汹涌的海浪在海面上颠簸。

弗雷抬头看天,一滴雨滴正巧落在他的脸颊上。随后,云层里闪现出极为骇人的闪电,在黯淡无光的海天之间映照出每个人惊恐的表情。

暴虐的雷声滚落在海面上,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但这还没结束,仿佛先前的闪电雷声只是尝试而已,很快,另一道更为骇人听闻的落雷轰然落下,在它与海面交接之处,那艘扬长而去的海盗船赫然在列。

为了烘托气氛似的,闪电刚结束,雷声便接踵而至,回荡在空荡荡的海面上。在沉沉的雷声中,惊愕不已的船员们看见那艘海盗船被雷劈得着起了大火,不仅如此,船体四周的海面也显出了不自然的漩涡,似乎海面下有什么正蛰伏窥视着船上的人。

果不其然,跳船逃生的海盗惨叫出声,惨烈的人声间似乎夹杂着“鲨鱼”或是“怪物”之类的惊叫。船上的海盗被震慑住了,果然不再往海里跳。但没过多久,熊熊燃烧的船体再也无法维持形体,终于轰然倒塌,而就在船体分崩离析的一瞬间,隐约可见海里一闪而逝的巨大黑影带着船体沉入了海面之下,最后的惨叫也归于寂静。

片刻之前还嚣张跋扈的海盗们离奇地全军覆灭,而这场看起来声势浩大的暴风雨也似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洒了几滴稀稀拉拉的雨水便匆匆消弭于无形了。

 

 

07

“您真的要一个人去?”

“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们等我七天吧,如果七天我还没回来,就把这封信带回去交给我的父亲或者哥哥们。”

那场离奇的海难之后,一船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地被路过的商船救了下来。他们随着商船回到了岸上,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大陆另一边的遥远国度。

船员自然是就地解散,幸存的侍卫们却被王子一起留在了岸上。

王子对着藏宝图,单枪匹马到了图上指示的地方,却发现地图标注的目的地只有一片汪洋,并没有岛屿。

他想起那时候“章鱼”的话,意识到那家伙没有骗他。

当然也有可能所谓的藏宝图本身就是个笑话。

弗雷站在船上,环顾了四周的茫茫波涛一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铆足了力气对着茫茫海面喊了一句:“赵!”

那家伙矜持得很,没告诉弗雷他的名字,就施舍似的说了个姓氏。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名字,一旦透露了他的名字弗雷就能马上知道他是谁似的。

海面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弗雷犹豫了一小会儿,又喊了一遍:“你在不在?不在我走了啊。”

感觉有点傻。但想必周围没有能听懂人话的生物,弗雷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他有些遗憾地拎起了船桨,打算将这里当作他这趟徒劳旅途的终点。

我尽力了,他想。所以龙果然是不存在的吧?

弗雷刚把船桨怼进海水里,忽然感觉碰上了什么东西。而下一瞬间,天翻地覆,他顿失平衡,摔进海里,狠狠呛了口海水。

有东西在水面下面掀了他的船。

弗雷落进海水的一瞬间,看见了盘旋在海水深处体型纤长优美的银色巨兽。巨兽髯飘素练,角耸轩昂,巨大的金色双眼在深海之中灼灼生光,正注视着缓缓落下的弗雷。

还没等弗雷看清更多,他便因为窒息晕了过去。

弗雷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张大得异乎寻常的砗磲贝修饰而成的床榻上。

他仰望头顶,毫不意外地发现头顶是流转不息的粼粼波光。

这里是水底——不,弗雷回忆起他昏过去之前的事儿,意识到这里是海底。

他坐起身来,有白衣飘飘宫娥打扮的女孩托着酒水上前。

“他人呢?”弗雷接过酒杯道了声谢,然后询问道,“带我来这里的人在哪里?”

“您说龙君陛下?”宫娥没有抬头,只恭敬作答,“陛下一直守在您身边啊。”

弗雷回头,果然发现巨大的贝壳后面露出一角鲜红的衣料,他本来以为那是什么装饰品。

“多谢。”弗雷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了托盘。女孩端着酒杯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女孩刚消失在拐角,弗雷立刻起身,正好对上了从贝壳后面绕出来的某人——

“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先放手可以吗?”

“你也知道我会揍你啊!!”

被揪住领子的男人微微俯下身,拍了拍弗雷攥住他衣襟的手,毫不在乎近在咫尺的威胁:“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分明是你火急火燎地要找朕,朕看在我们交情的份儿上才放你进来的。”

“出来说句话会怎么样?!一句招呼都不打就掀船,你是想淹死我吗!”

“哎呀,朕会救你的你怕什么?”这欠揍的混蛋自我感觉颇为良好地撩了一把自己肩上飞瀑似的白发,“怎么样,朕的本来面貌是不是特别帅啊?”

“是啊,帅得我都无法呼吸了。”

“哈哈哈,别这么小气嘛。”这个混蛋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弗雷揪住他衣襟的手,任鲜红的外袍滑落肩头,露出里面雪白的内衬,自成一派意态风流。

他向前走了两步,朝弗雷一伸手,让出身后气派的宫阙:“欢迎来到龙宫——朕乃统御这片海域的龙王,赵公明。”

 

 

08

“我有个问题。”

“嗯?”

“你看起来和我印象里的龙不太一样……不,与其说是不太一样,你根本就不是我在找的那种生物吧。”

“说实话我们两个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故事体系里的……”

“所以刚刚我跨越了次元壁是吗?”

“嘘,这个话题太危险了,快打住——咳咳,朕说过嘛,你帮朕这一次,朕可以满足你任意一个愿望。你的愿望是什么?”

弗雷毫不犹豫:“我希望可以得到能治愈父亲的药。”

“哦,朕就知道。”赵公明好整以暇地摸出了一只锦盒,“龙血是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朕这里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倒是不少。”

弗雷对他这么干脆地兑现诺言还是有点惊讶,他接过盒子,但对里面的东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谢谢。”

“不谢。”赵公明百无聊赖地拿扇子敲自己的肩,“按理说朕应该招待你多待两天,但很明显你赶时间,所以朕就不留你了。”

是的,弗雷想,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他离开这个神秘的海底宫殿,带着药回去找在岸上等他的侍卫,如果回国的时候父亲还活着就更好了。他可能会将这段奇遇记录下来,也有可能会在未来什么时候回到这片海域,但却无论如何再找不到进来的路。

故事会被传颂或是演绎,对眼前这个人的记忆也会随着故事尘封在字里行间变成某本古籍的一部分,等待着在遥远的未来浮现于某个读者眼前。

“无稽之谈。”

这是后人为这段邂逅添加的注脚。

弗雷的脚仿佛在原地生根,他用力盯着盒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些什么。但他的等待似乎不算一厢情愿,因为在弗雷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看时,赵公明一直也凝视着弗雷。

好半天,赵公明才慢悠悠开口:“说你是傻子,本来是玩笑话,但没想到你好像真的不太聪明。唉,你被海盗挟持的时候看起来分明还挺机灵的。”

弗雷抬头看他,等待赵公明发表高论。

“你这人会不会许愿啊?”

弗雷听见意料之外的台词,有点懵:“啊?”

“我还以为这几天你该翻来覆去地思量该怎么许愿呢,怎么说出来的愿望这么欠考虑啊!”这人毫不客气地指手画脚道,“你拿了药,想过该怎么回去吗?万一你回去得晚了,你父亲在你回去的前一秒过去了,你打算上哪儿哭去啊!”

弗雷一反常态,没反驳他,反而谦虚地作洗耳恭听状:“那我该怎么许愿呢?”

“别人家的女主角都是这么许愿的——伟大的龙神啊,请您救救我的父亲……”

“我们这儿哪儿来的女主角啊?!”

“领会精神!”赵公明点了点他,“你现在知道该怎么许愿了吗?”

“行吧,那我能重新许愿吗?”

“不能。”

弗雷又想揍他了:“那你说什么啊!!”

“一码归一码。”赵公明洋洋得意地从弗雷身边踱步转开,“当初的约定是交易,你帮朕一次朕帮你一次,现在药在你手上,这笔交易已经结束了。”

“然后呢?”

“很明显你有求于朕,那我们不妨再做一笔交易。你要求朕什么?”

“既然是交易,哪来‘求’这一说。”弗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踏进了这人生怕他看不见的陷阱里,“帮我救我父亲。”

“好说。”赵公明终于心满意足,心情舒畅得溢于言表,“只要你付得起相应的代价就行。”

弗雷盯着他层层叠叠的下摆中小幅度规律摇摆的什么东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搭话:“什么代价?”

“你上次亲错了地方,诅咒虽然解开了,但没完全解开。”

弗雷心想,那原来是尾巴啊……尾巴!!然后他反应过来那个条件是什么,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

“怎么样,成交吗?”

弗雷盯着那条甩得十分欢快的尾巴:“……行吧。”

远处,几个宫娥打扮的女孩挤在一株硕大的珊瑚后面偷偷看着自家陛下和据说是自家陛下从海里救起来的人类。

“什么,难道不是解开了陛下身上恶咒的救命恩人吗?”

“就是那个‘只有被心上人充满爱意地亲吻才能变回原样’的恶咒吗?”

“呜呜呜分明人家也可以!陛下变成章鱼也很可爱啊,为什么不让人家试试!”

“但是好像陛下还没追到人家欸。”

“所以我们到底要不要开始筹备婚礼?”

 

09

德里克是跟随王子殿下出海的侍卫之一。

他和他的同伴在出海的过程中遇到了海盗,但因为目睹了神奇的灵异事件所以侥幸存活了下来。

德里克和幸存的同伴在落脚的城市按照王子的嘱咐等待了七天。在第七天的傍晚,王子殿下终于回到了落脚地和他们进行了汇合。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漫长的回程之后,他们发现国王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痊愈了。

“多亏弗雷殿下寻回了灵药。”宰相如此解释。

德里克感到十分困惑,所以他去询问了王子殿下。

三王子——弗雷殿下是这么解释的:“我在海上救下了一只章鱼。”

德里克点头,他的确见过王子在自己的船舱里跟章鱼聊天,那个画面在船员们看来极其诡异,甚至有很多人一度怀疑这位雇主是不是被无聊的航行闷成了疯子。

“那是个被诅咒的……神,大概可以这么称呼?我解开了他的诅咒,作为报答,他实现了我的愿望,挽救了我父亲的生命。”

德里克听完,看着王子殿下正直的表情,完全说不出“我不信”这句话。

他勉强笑了一声:“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

德里克很想跟王子殿下说没事儿少看点童话书吧,但他又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趟充满了离奇的旅行。

也许王子殿下确实有什么不方便告知外人的奇遇也说不定。这么想着,德里克跟王子殿下说了再见。

没过几天,德里克听说三王子就要再次出海航行了,说是在这次旅行中爱上了冒险的感觉。

德里克从同僚那里接过弗雷殿下转交给他的书籍,走在落日时分的回家路上。

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德里克感觉到头顶的天空中似乎是投下了一条转瞬即逝的阴影。

那是什么呢?德里克不解地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放弃了思考。

王宫的某个角落里,有条来自遥远海域的白龙借着夜色的掩护落地化成了人形。

他对着趴在露台上看日落的王子眨了眨眼,施施然摇了摇扇子:

“朕按照约定,来抢你们这儿的王子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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